八十八 与在美国当律师的僧人通讯

崇山禅师：
    多谢你的来信，你的教导和你给我的诗。因为我的工作很忙，这封信会是简短的。我仍然想不出老鼠公案的答案。
    至于修行，我们继续每天早上坐禅礼佛一一这是菩萨的修持。而我最主要修行是在平日与人接触和日常的职责上。我尝试适当地处理每日所发生的事情，同时我亦非常留意有任何与平时有所不同的渴求或感受。当这种感受出现时，我就挥动慧剑(去断除烦恼)。
    多谢你的来信和教导，我有机会就会再写信给你回答我的公案。
    An Hanh合掌
    一九七四年十二月二十六日

  An Hanh：
    新年快乐，我希望你早日参透你的公案，证得开悟，普渡众生脱离苦海。
    较早前我曾经告诉你两角五分钱等于四分之一元。假使你能明白其中的真正意义，你便明白那老鼠的公案。例如，有人问我要取两角五分钱，我给他四分之一元。但他大嚷：  “这不是两角五分钱，这是四分一元。”如果我说：  “这是两角五分。”但他不肯相信我。还会说：  “不对，这是四分之一元，不是两角五分!”如此坚持下去，直至我拿出两枚一角及一枚五分的辅币给他，他才满意。这人只明白什么是两角五分，却不明白四分之一元(即等于两角五分)。因此你还是要参公案，你只懂得老鼠喫猫饭、猫碗及破碎。你却不懂它们的内在的意义。你一定要找出这内在的意义。例如四分之一元的含义，即是两角五分，而两角五分的含义即是四分之一元。你已经是一个了不起的人了，为什么还执着文字的表面意思?苹果是红色，但苹果是甜的，不要只注意它的颜色，你一定要去尝尝它的甜味，名和相是不重要的，只是去吃它。
    这里再有一首诗给你：
    月白、雪白、遍地皆白。
    山深寂，夜深寂，游人心深寂。
    猫头鹰在叫号，回音凄冷。
    他不知道月圆之夜是十五。
    我在等你交功课，请给我好答案。

    你说坐禅并非你主要的修持，这种想法不好。想着主要修持，及非主要修持一一这是分别心。什么是主要修持?一位大德曾说：  “行、住、坐、卧、语、默、动、静也要一心。”一心即是无心。无心即是真正空的心，真正空的心即是思惟前，思惟前只是如是。那有什么主要及非主要的修持呢?当坐禅时，只是坐禅；当说话时只是说话；当工作时，只是工作，这全都是你主要的修持。有时候欲望出现，这是不好不坏，只要保持清明心，不用理会，亦毋须挥舞你的慧剑。另一位大德曾说：  “我游戏六道中从不求佛、菩萨帮助。”希望你能将一切事物也作为你主要的修持，这样你所做的一切也是一心所作，那你便能普渡众生了。
    崇山
    一九七五年一月二日
崇山禅师：
    关于老鼠的公案
    我从没有出生。
    我哪会有死亡。
    当下我正诞生。
    当下我正死亡。
    零＝无限
    若说这是对的，就是执着于名和相；若说这是错的，就是不知道为什么猫碗已碎，你认为应该如何说呢?
    An Hanh合十
    一九七五年一月七日
  An Hanh：
    多谢你的来信，你的答案很好，但与真正的答案还是相差八万四千里。
    我打你三十棒!
    这样做是对或错?
    昨晚我做了一个梦：
    无限＝零
    当下我正诞生，
    当下我正死亡。
    但我没有生，
    那我焉有死。
    没有时间、没有空间、没有障碍；
    在空中完全自由飞翔。
    是何等美妙!
    可是，虚空骨突然出现，
    与我的头骨碰撞。
    哎哟!我醒了!
    月光从窗外照射在地上。
    这答案是否能满足你呢?若你认为满意，那你便会找到猫碗为何碎了的真正意义，若你认为不满意，那你仍在梦中，你一定要醒过来!我会为你打开公案之谜：《碧岩录》说：  “当你看见山后有烟，你便知那里有火。当你看见石墙后的牛角，你便知那里有头牛。”
    崇山
    一九七五年一月十一日
崇山禅师：
    多谢你最近的两封信，我很高兴听到你取得永久居留证件，及你现在可以回韩国去。
  很多谢你邀请我陪你回国，但恐怕今年我未能同行。因为我在东方研究院内还有很多的工作，如我外游，工作无人可以付托。或者明年、或后年我可到亚洲一游。到其时，我希望你能介绍一些韩国僧人给我认识。
    如果你能在回韩国前在洛杉矶停留，那就真是太好了。我们都盼望见到你。
    我参的公案停滞不前，多谢你慈悲开示有关老鼠的公案。但是我仍然不太明白其中的含义，上次你的来信里说“月光从窗外照射在地上一一你问我这答案是否能满足我?”我想你是希望我能安于“如是”生活而不去追求自由的心。但是在此以前，你寄给我的诗又说我应该明白四个四分之一元便成一元一一我想你是叫我不要执着任何一个看法一一因此我实在猜不透，可能我太注重观念，故此我没有进境。
    你还说老鼠公案的答案，是在《碧岩录》所写的有关山上有火，及墙后有牛角的文句内。你以前曾对我开示这个公案的含义，可是我实在太蠢钝，以致不明白你所指为何，第一部分(老鼠部份)是指向三百六十度，这是很明显的。那碗的部份指着背面一方?那三百六十度背后又是什么呢?我不明白。
    或者我应该抛开禅的圈，圈所代表的意思、或“如是”、或任何持别的心念。因此现在时常保持不知的心来参，但是，我又需要给你公案的答案。  “猫碗碎了”这公案的含义是什么呢?现在我参悟的答案如下：
    没有一点特别。
    最后，我觉得你所订的禅门清规很适合美国人。我会把它传扬开去，因为它能对治我们玩弄别人的毛病，那是我们最主要的错误。我们也常常作太多的口业，而它正能帮助我们纠正。
    An Hanh
    一九七五年一月三十一日
  Dear An Hanh：
    谢谢来信，近况如何?希望你停滞的心能坚持下去，那么你很快便会开悟。
    你和我有相同的业力；故此我们今年春天也未能到韩国去。我未能成行是因为我现时任职纽约市圆觉寺主持，同时纽约国际禅中心刚刚开办。那里有很多韩国佛教徒希望我留下来，故此我现在穿·梭于Providence、Boston及NewYork之间。
    我非常喜欢你“停滞”的心，保持这“停滞”的心比找寻老鼠公案的答案还重要。保持这“心”是你真正的宝藏。但是如果你只想独自拥有它，它则与其他的欲望没有分别。故此你要以此宝藏去帮助所有的人，这就是我们要参公案及小参的原因，因为我们自己先要开悟才能够渡众生。
    再给你一些提示：
    3  X  3  =  9
    4+  5=  9
    10  -  1  =  9
    18÷2=  9
    以上是不同的例子，但最后的答案都是一样一一9。这公案亦是相同的道理，它是一个非常好的公案。因为所有的词句：老鼠、猫饭碗碎了一一同具一义。你一定要把它找出来。我已经给你许多提示，假若你对我所用的文字不起执着，你便会发觉它们全无分别，同一含义。
    你的答案不好也不坏，没有任何特别之处。但“没有任何特别之处”却含有一特别的意义。这意义的背后是“只是如是
    你说禅门清规很好，谢谢你。随信附上新的公案给你，希望对你有所帮助。
    崇山
    一九七五年二月十二日
崇山禅师：
    听说你的禅中心在美国东岸如雨后春笋般建立起来，好极了!我相信必定能帮助更多的人醒觉?
    关于我的功课，  “猫碗碎了”，我还是没有任何头绪。
    我一直在寻找方法用美国人熟识的词句和例子跟他们谈禅。其中，我在国际佛教静坐中心作以下的开示：  (请告诉我你是否赞同我用这种形式说法。)
    “在大学心理课有一个实验教你关于你的感应能力。他们在室温下放置三桶水一一热的、冰冻的及温暖的。接受试验者将右手放进热水，同时将左手放进冰水三十秒，使之适应那些冷热的温度。当他把双手同时抽出来后，便立即放进温暖的那桶水中。浸过热水的右手居然会有冷的感觉，而浸过冰水的左手却会有热的感觉，你自己不妨尝试一下。”
    “这些实验告诉了我们有关禅的什么呢?它说明了双对的范畴(例如冷和热)完全决定于个人的观点与角度。  ‘冷’只不过是你觉得比你的手‘冷’。  ‘热’亦只不过比你的手‘热’，根本没有固定的水温，  ‘我的手’，  ‘冷’、  ‘热’等语言文字便全无意义一一这全属无稽之谈。”
    “凡是双对的范畴：冷和热、光和暗、好和坏、存在和不存在等等亦有相同的真理。”
    “因此这实验告诉我们坐禅可以学到  什么。我们学到的是根本没有一个定点作比较。那‘我’作为特定的观点，我是不存在的。一切便没有好和坏，存在和不存在，一切的思惟就显得毫无意义了。一切事物只是如是，没有加入相关的特质。红色出现时便是红色，苦痛带来痛楚的感觉。阳光照耀时，满室生光。只是如是。”
    “我用以上的一番说话去鼓励大家修禅。当然这番说话没有禅机，明白是没有意义的。一定要自己亲身体验，用功修行和醒觉，然后渡一切众生。”
    我可能说得太多，但是听我讲座的人似乎很感兴趣，这似乎鼓励了他们来修禅。
    自一月以来，我很少收到Providence禅中心的消息。希望他们没有把我从邮递通讯的名单上删除。我希望能够在你下次来到西岸时可以见到你。
    谢谢你的教诲。
        An Hanh
    一九七五年四月七日
Dear An Hanh：
    谢谢你的来信及你的良言。
    我一直期待着你的答案，但你仍说未有头绪。我很失望，这公案其实很容易，你只需要明白四分之一元等于两角五分。就只是如是。
    很多谢你告诉我你如何教人，这种方式很好，但是仍有些不清楚。你说相关连的特质是无意义的，如果没有加入这等相关的特质，一切事物便只是如是。但是红色，亦是相对的，痛楚亦是相对的。太阳、阳光、光亮一一全是相关的。你说这些相关的因素全无意义，那么为何你又要用上它们呢?假若“我”作为特定的观点，我是不存在的，那红色又怎会出现呢?谁看见这红色?谁感受痛楚?谁明白“如是”?
    这里有三种境界：相对的境界、无意义的境界、及“如是”的境界。在你的教法中，由相对境界至无意义境界表达得很清楚。唯独由无意义的境界到“如是”境界则不清楚，这会令别人难以明白。
    一位大德曾说：  “要医治一个人错误的见解，先要给他服药。当他的病医好了后，我们便要拿走他的药。”问题是我们怎样去拿走他的药呢?这是非常重要的。假若我们不拿走它，此人便会沉迷于这种药中。
    在你的教法中，你是试图医治人们对于相对性执着的病。故此你用“相对性是无意义”这种药。但是随后你又如何拿走这种“无意义”的药呢?那“无意义”往哪里去呢?故此从“无意义”至“如是”的过程表达得不清楚。
    以下的例子是正确的教法：  “冷”、“热”是由思惟而来，如果你断灭思惟，所有的相对性便会消失，这就是绝对。因此没有好与坏、光与暗、冷与热。在思惟前是没有文字言说。如果你开口，你是错的。因此说“没有冷和热”也是错。只有大喝，只有棒打。但大喝和棒打的本身都执着了空。故真正的空，是在思惟前。你只有保持清明心，那一切事物只是事物本身。正如明镜，红色出现时镜是红色，白色出现时镜是白色；冷来只是冷，热来只是热。
    我希望这举例对你有所帮助，你要懂得何时用药及何时把药拿走。
        现在寄上一份我在纽约国际禅中心开幕礼时的演讲辞。如果你要考验你的教法与我的教法的分别，则这份讲辞会对你有帮助。教法首要对治的是那些将世界事物造成相对性的分别心。但是当人们明白“如是”，这仍只是思惟。其实我的讲辞在说“一，二，三，四，五，六，七，八”时已完结了。其后的只是解释而已，但解释也有其必要。然后我用一个“相同”与“不同”的问题去测验人们的心。最后一句是要他们抛掉一切：相同、不同、解释、  “如是”、开示、一切东西。
    很抱歉你收不到中心的通讯，我会请Providence禅中心的干事给你更新资料。
    崇山
    一九七五年四月十七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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